我的故事,开刀前,我唱歌给医生听 | 二湘空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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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左为作者
我的故事:开刀前,我唱歌给医生听
素材提供/George Yen 顏毓佐撰稿/申美英
一
去年11月,一场感冒之后,我无意中触到颈部有一粒硬块,摸起来硬硬的,心中略微有一点点疑虑但并不太过紧张。因为像我这样一个资深的甲状腺机能亢进患者,颈部周围常年驻扎着五六个甲状腺囊肿,这对我来说早已经习以为常。我们一直都和平相处相安无事不是吗?但为慎重起见,我还是到医院去做了进一步检查,在经历了超音波,CT,核磁共振等等一番周折之后,穿刺给出了最终的结论。今年4月16号,星期二,医生告诉我说:是癌。
心里是有一点点吃惊的,我注重养生,每年按时体检,健康饮食,也保持运动习惯。为什么癌症会找到我?我和这些囊肿一直都和平相处着,没想到刚刚过了六十岁生日一个礼拜他们居然就跟我翻脸。
我有点想不通。
一阵小小的惶恐过后,我跟自己说,我必须要让自己平静下来。太太每天都在哭,女儿也陷在焦虑当中,我要用自己的平静来换取她们的平静。
当然,要平静下来并不容易,几乎每一分钟,我都在说服自己。我告诉自己说该做的事还是要继续做,不能做的事就交给上帝,这样子自己心里好过些。
得知结果的那一天,我生平第一次有了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。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?到了晚上六点半,突然想起来,今天是我们男低音的网上练习时间,我要在Zoom上,教他们合唱。挣扎良久,还是坐在了电脑前。那天来的人很少,只有四个人,我像往常一样,教大家唱歌。现在回想,那一天,即是只有一个人来,我也会照常上课的,因为只有这样子,我才能做为一个战胜者来战胜自己。我没有选择,必须面对。
那天的网络课上,我向组员们坦陈了我的病情。我跟大家说,我生病了,但是唱歌可以让我们更快乐,所以我也愿意跟大家分享唱歌的喜悦。说完以后,心情突然没有那么沉重了。生病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,勇敢地说出来,反而让自己释怀。
我像是一个溺水的人,为了活命,必须自救。自救的方法无他,只能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拽出水坑。我必须跳起来才不致溺毙。
星期二得到结果,星期三我便咨询了两家医院UCLA 以及 City of Hope。也谘询了 UC Irvine 的手术医生。这是我跳起来自救的第一步。星期五,我去买了生平第一台电动车 BMW i5 。礼拜六,在尔湾一级战区大公园买了一套投资房。礼拜天中午去吃一家好久没吃过的日本料理,吃饭的时候就决定下午来打一场18洞的高尔夫球。穿上朋友送我的夹克,没想到在第17洞抓了一只 birdie 。为此开心地赢了三块钱奖金哈哈。我一直在笑,始终把笑容写在脸上。从来没有感觉到生活居然可以如此享受,从来没有感觉到生活居然可以如此的美好。
我很欣慰,为战胜自己欣慰,为挣扎成功欣慰!
下午五点阳光出来了,第17洞拿到birdie 的喜悦写在脸上
二
人都说,病来如山倒,可是现在回想起来,病来的虽急,却并不如山般崩裂。
我第一次得到甲亢,起因于生意场上纷繁复杂的各种压力。27岁,我曾经被公司在一年中加薪七次。29岁开始自己创业,把公司做到全美国成长前5000大私人企业 ,在芝加哥接受过柯林顿总统的颁奖。人生在亢进的同时,甲状腺也在亢进。我用了一年多时间,吃药,控制,康复。
第二次复发,缘于照顾妈妈。妈妈年纪大了,行动不便。我把她接到家里来照顾,请了24小时看护,但每一个都做不长,我记得有一次一个月就换了六个看护。要不然就是看护和她一起摔倒。各种担心,每天都要提心吊胆。甲亢毫无悬念地就回来了。
这之前,医生有提醒我说,甲亢若有第二次复发就很危险。果然,癌就生在了右边的囊肿里。
现在想来,生活一定是伴随着生病的。你有多大的压力,你就会生多大的病。人为稻梁谋,为了这口饭食,我给自己压出了甲亢。甲亢这东西,它不捏软柿子,专挑那每天绷的紧紧的人。你绷的紧紧,它没有了出口,于是就找到你身体的最柔软处,在你颈部这里盘踞下来,尽情呼吸。囊肿就是这样产生的。
可是,谁又不为一口稻梁谋呢?谁又不为年迈的妈妈虑呢?你抛却不了生活,你就无法排斥甲亢,以及以甲亢为代表的各种疾病。
如此看来,任何疾病都不是一朝一夕生成的,也不是单纯的因病而病。只是,如果重新来过,我仍然不能规划自己该怎样生活,因为生活和压力无从分解,每一个人都是如此。
我在礼拜日唱圣歌
三
在等待手术的那些日子里,我尽量让自己和平常一样生活,每天早上为太太做好精美的早餐;周末到教会礼拜;约球友打球;开车到USC参加小儿子的毕业典礼;还参加了一次5公里赛跑;赛跑结束的投掷游戏里,我还得到了一个最佳投手的奖励。本来我太太要跟乌克丽丽的同学们回台湾参加国际乌克丽丽节表演。因为我的手术,她取消了台湾行。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很想去台湾,所以就邀请没有回台湾的同学们到我家来,一起弹唱乌克丽丽,并且一起pot luck 吃午餐。
母亲节那天,我就做一位好厨师,从早餐中餐到晚餐,都在厨房料理。三个小孩子都回来家里,一起打球,一起湖边散步,晚上带小儿子研究出蛮复杂的一套 Online Store logistics。自己练练声音,没想到还能唱四度C 。
那天在湖边走路,看到难得的阳光洒在湖面上,三只乌龟跑出来躺在石头上晒太阳。上帝创造万物,每个生命都很神奇,乌龟知道躺在湖面哪个石头上最安全。
我们的乌克丽丽老师,带着大部分的同学回台湾参加台湾国际乌克丽丽嘉年华。我们“留美”的同学们,今天在我家一起弹唱数首中英文歌曲。
在尔湾大公园买了房,有时也会到那里新开的 Bosque Trail 走走。这个步道设计得很特别,尽量保持着原有自然的景观,不去破坏原来的动植物生态,隐秘,也没有太多的人工设施。这里看夕阳很美,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很多天空的星星。
跑完了五公里全程,拿到奖牌
教会主日崇拜,教会的牧师,牧师娘,以及弟兄姐妹们都会为我祷告。我们也在教会的祝愿卡上写下朋友的名字,为他们点上蜡烛,将卡片放在十字架上献上我们的祝福。
世界是如此美好,我便以微笑以对。生病以后,我感觉天上的太阳比以往更亮,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中的阴影给驱散。我想这是我祷告的结果吧。我记得最惶恐的时候,我会读圣经。让上帝来引导我,让我脸上的笑容,比以前更灿烂。病魔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,我的笑就是我的武器。
生病后的不同在于,我突然发现身边跑出来了许多癌症患者,而他们大多是主动现身说法,借着亲身的经历来鼓励我。比如朋友Amy的老公Rory,是老美,大她15岁。25年前得了血癌,医生说只有半年的生命,所以他就带着老婆以及两个女儿全家一起环游世界。回来之后,医生说可以试着干细胞换血,问她愿不愿意接受白老鼠实验。她想死马当活马医了,那一组实验的病人当中只有她先生活下来,上个月刚去医院庆祝重生25周年。
还有我们的牧师,他是肝癌第四期,肿瘤16公分,大到无法开刀,医生说他能活着就是奇迹,是上帝显神迹最大的祝福。
所以,我能够很快走出恐惧,绝不是只靠着自我的意志力,还有靠这些善良的人,靠那些为我祈祷,安慰我,鼓励我,为我伸出援手的人。他们的每一句话,每一点一滴我都清楚地记得。我想我能够战胜自己,他们是辅助我的第一步。我能够很快约到顶尖的医院和医生,靠的也是他们。我心里充满感恩。
记得第二个星期又上线练习合唱的时候,参加的人数已经翻倍。我们飞扬合唱团团长,声部长,以及团员们都在为我祝福。团长和Charlie 大哥在第一时间为我联络专科的医院和医生。我是个信神的人,我相信祷告的力量,我相信祝福的力量。我的力量和勇气从他们而来。
这个月不容易过,但是这么多好朋友在旁边鼓励我,我只能勇敢的面对。记得Charlie 大哥说 we are fighters ,是的,我们是战士,我们都要成为勇敢的战士。这是必须的。
四
终于到了做手术的日子。
选择手术的医院和医生也是一个困难的过程。我联络的UCLA,City of Hope以及 UC Irvine,每一家都是一流的医院,顶尖的医生, 究竟选哪一家我无法决定。无措之下,我祷告,求上帝来帮我。我拿出圣经,翻开了“民数记”。“民数记”里充满了人的失败,但神却不会因着人的失败而停止祂的计划和应许。我看到上面有一句话:“在凡事上居首位”。我知道已经很清楚了,这是上帝的指引。我决定听取上帝的召唤选择最早时间能够开刀的医生,就定在了UCLA。
手术约在5月14号。我们先住到了学校的旅馆。旅馆位于大学校园附近,因为我女儿去年才从这个学校毕业,所以我们对附近的商店超市蛮熟的。我们随身还带了一把乌克丽丽,在手术前一个晚上我和太太在旅馆里,她弹着琴,我们一起唱了那首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》……这不是件容易的事,我们却都没有哭泣,让他淡淡地来,让他好好地去……
隔天清晨4:30出门,天刚刚亮,一点点月色,加上一点点晨光,街道感觉像黑白照片一样,洛杉矶西边西木区的高楼大厦紧紧的靠着马路两边,像极了台北市区。心里想着,我怎么错过了这么多美丽的清晨,以后要做更早起的鸟。
感谢医生安排清晨第一刀7:30 ,我们5:00就来办理各种手续了。
开刀我不怕,但我怕开刀会影响我的声带。因为甲状腺最靠近声带,切除甲状腺的手术有可能会影响到声带,让声音变成沙哑。对我来说,唱歌是我快乐的主题,我不想把这个主题变成一个回忆。
我从国小起参加合唱团,从国小,到初中,到高中,到大学,再到美国。合唱伴随着我的成长,几乎贯穿着我的人生,我在合唱团里担任着男低音的声部长,我必须要回到他们中间。人们都说,生命在于运动,可是对我来说,生命就在于唱歌。
所以,7:10开刀医生过来问我有没有问题时,我回答说,只有一个问题:希望他保护我的声带。怕他忘记,我躺在手术台上,当场唱歌给他听,是猫王的“《Can’t Help Falling In Love 》:Wise men say,Only fools, only fools rush in,Oh, but I, but I, I can'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,Shall I stay?
虽然只是唱了前面几句,不过已经“震撼到”手术医生,赶紧请旁边的助手记下来 turn on the (vocal nerve) monitor 。
11点多,我躺在恢复室,听见手术医生唱着歌走进来了,唱的是我四个钟头前唱给他的那首歌:
他停下来,要我接着下去唱,我头脑还在混沌中,想不起歌词,就叽哩呱啦一直跟他说话,他就说你声音很好完全没变,也就是手术没有伤到声带。真是感谢上帝,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指点都是祂的美意,祂必成就。
医生跟我说,这个癌最懒惰,切掉了,就不必担心它会复发。它不会影响我的寿命。就好比我有八十岁的寿命,我就能活到八十岁。有九十岁的寿命,我就能活到九十岁。也不必作化疗和电疗。感谢上帝!
时间回到7:15,我被推到好大的手术室。麻醉师在我上手术台之后,问我要听什么音乐,我说我什么音乐都可以,他就说古典音乐好吗,我说好啊,他要我点歌,那就来贝多芬第9号交响曲呗!也不知道在我睡着之后他们是不是把它关掉了,不过蛮有意思的,这个音响就响在我的耳朵边,他要我戴上很大的氧气罩,要我努力吸五口气,我想我大概吸到第三口气就睡着了。
手术之后到恢复室,太太和小儿子上来陪我,女儿还有她男朋友也请假过来看我,因为女儿在UCLA 念两年研究所,她男朋友也在这医院实习过,所以她们很熟,从外面买食物给太太跟小儿子吃。
手术结束后女儿还有她男朋友也过来
晚餐只能吃流质,来送餐点的是带着黑色领带黑色背心,理着平头的小帅哥。这时候觉得纯水果制造无牛奶的意大利冰真好吃。但是隔天早餐就可以吃普通的餐点了,护士带来一本12页的菜单,真不愧是全加州排名第一,全美国排名第三的医院。今天送餐的是年轻美丽的小姐,穿着就像高级旅馆服务生一样。
吃完早餐,就准备出院手续了,在医院两天一夜,一切都是这么有效率,虽然看得病人也多,但是不觉得吵杂,对啊,到现在也没有要我付钱。所有文件都是透过手机的MyChart 跟医院联络。感觉不是来开刀做手术来了,倒更像是两天一泊UCLA的 短暂之旅。
回家前和护士道别,你看我的笑容,哪里像一个刚开过刀的病人
五
回到家,稍作停顿,我便发了开刀的经过,讲故事给合唱团的同学们听。收到的,是铺天盖地的祝福和喝彩。每一条我都记下了。感谢大家的加持,我会努力向上。
我现在还不能唱歌,但在心里,我一直续唱着那首在手术台上没有唱完的歌,来完成我的歌唱:
Take my hand
Take my whole life too
For I can"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
For I can"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
Yeah
想起那天在手术台上为医生唱歌的情景,我会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,心里面满是感动。开刀和唱歌,美好和血腥,两种不相干的东西,让我给合并在了手术台上。歌唱的美好让医生成功地为我留住了声带。而我为何会想到这首歌呢?大概是因为爱吧。
我想,人活在这个世界上,当你遇到生命的挑战时,最让人留恋,最能抓到你的,莫过于爱了。爱人,爱世界,才会珍惜!
回到家第二天,我就做了早餐给家人吃。结婚33年,没吃过别人做的早餐,都是吃自己做的早餐,今后的余生里我想也应该还是这样,做的早餐给自己吃,给家人吃,因为这是我的家,有我爱的人。
希望借着我亲身的经历,鼓励更多走在人生死荫幽谷的人。看到希望看到阳光。
第二盘货:lulu同款包包。这盘包包,是运动休闲的款式。反馈很不错~
第三盘货:工厂行李箱。这是给某严选代工的行李箱,基本我们每次卖行李箱的时候都会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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